韩延借倪大红为《我爱你》打上了“!”

2023-06-30 13:51:11 来源:北京青年报

◎崔辰

作为导演的韩延,喜欢且擅长啃硬骨头:选择对于多数创作者来说都不易拿起的沉重生命题材,且加以各种创意,拍成叙事流畅的商业电影。之前的《滚蛋吧!肿瘤君》《送你一朵小红花》将年轻人面对生命绝境的内容展现给观众,而近期上映的《我爱你!》则是一部面向老年人生活现实的影片,同样也是不易拍摄的题材。

《我爱你!》改编自韩国漫画家姜草的同名漫画,且早在2011年就由韩国导演秋昌旼拍摄过还原度极高的韩国版本。相比韩国版本中送奶工老爷爷和收废品老奶奶相爱又不敢爱的平实故事,中国版的《我爱你!》做了较成功的本土化改编,在多个方面体现出了剧本创意。可以说,从空间与动物的多层次隐喻到人物改编与戏剧性故事的激情化表达,韩延给《我爱你!》打上了大大的感叹号。


(资料图片)

密闭的岭南老建筑与说粤语的老人

改编是一种文化创新,尤其是将异域故事改编成中国版本,故事能否与本土文化融合并被本土观众接纳是判断改编是否到位的重要依据。

《我爱你!》选择了广州作为背景地,具有鲜明的大湾区文化背景和岭南文化的特色。这不仅让惠英红、梁家辉、叶童三位主要演员的粤语符合了故事的环境和气氛,也让岭南文化的空间特色和文化语言成为电影再创作的一部分。

电影在影像上规避了广州的那些高楼大厦和地标性建筑,选在广州越秀的古城取景。电影中有多处岭南特色的老建筑,包括粤剧名角仇老师的家、谢丁山夫妇居住于一楼的老院子、常为戒住的老居民楼等等。岭南式老建筑楼的聚融、狭窄、封闭成为片中人物居住空间的特点,旧建筑、庭院、墙角等简朴风格也成为电影情节的一部分——比如开头李慧如追上常为戒车向交警告发他“酒驾”的那一段戏,就充分发挥了岭南老建筑的特色。

岭南建筑的住院宅落很小,四周房屋连成一体,多使用穿斗式结构,房屋组合比较灵活。另外,由于老建筑相对集中,屋型门户为了避免不互对,很少开窗,对外则是完全封闭。这种不开窗的建筑特点也体现在仇老师的房屋中,并成为粤剧名角卢秋萍扮演的仇美灵老师这条爱情叙事线的“戏眼”:一生一世一双人,为你始终关闭心门。

动物园、游乐场和来自异乡的常为戒

代表常为戒这一主角空间的则不是岭南老建筑,而是开阔的动物园和游乐场。动物园及游乐场是中国版本中全新创作的空间,也体现出导演整体生态表意系统建构的创作思维。相对于岭南风格的影像,动物园和游乐场属于外来文化——动物多数为异乡来客,游乐场的摩天轮也来自曾经的北方。而在漫长的时光下,它们这一切都融入了岭南的风貌,也呈现出旧模样。这一切都恰如常为戒这个异乡人的状态:从北方来广州游乐场工作的机械师、和动物园的大象饲养员结婚;定居南方多年,但某些层面上又仿佛格格不入。

电影中的许多段落拍摄于动物园和游乐场。这个开阔的空间是属于常为戒的——常为戒在这里的状态类似一个每天巡自己山的山大王。他和李慧如进入热恋期时,动物园和游乐场开阔的空间予以爱情戏最自然的背景舞台。

而这个空间衍生的一些动物意象,也和电影中人物的状态相关。比如常为戒和李慧如谈及动物园的大象时,说到大象知晓自己的死期,会走入象冢。死亡是电影中与爱相对应的另一个主题,如何面对暮年方至的爱情,如何面对爱人即将离去的现状——大象走向象冢的意象不仅是谢定山赵欢欣夫妻的结局,也是电影中主体人物的状态。

电影中数次出现的蜗牛则是另外一种象征。常为戒说到去世的妻子时,说她动作慢腾腾的,像蜗牛。蜗牛,是一种适应性极强的软体动物,背着坚硬的壳,分类学上把蜗牛归于贝类中的肺螺类。开着自己的小车到处跑的常为戒就像是蜗牛:背负着沉重过往,表现得倔强又坚定,积极接纳新事物,遇到不痛快的事情就一鞭子抽过去(类似蜗牛缩回自己壳中的自我保护动作)。常为戒最终选择勇敢告白,放下了过去,不仅自我接纳了当下的情感,也要推动爱人的接纳,犹如勇敢地裸露出自己软体动物的一面而不惧风险。

电影中的另一个重要动物是鸟。鸟不在动物园里,而是在仇老师家中,扑腾着,四处撞击,没有出口。鸟象征着老年生活的困窘,心有余力不足,只能在一个狭小的空间扑腾,而不能随意地在天空翱翔。和李慧如分开后,常为戒放飞了仇老师家的一只鸟。小鸟穿过了四面皆为墙壁和围栏的南方密集式建筑,飞向天空。这也完成了一种叙事上的推进:两个老人对自由自相爱的渴望,并终将走出封闭的环境,实现在一起的可能。

激情型叙事,有成就亦有遗憾

韩延式激情型叙事有三个特点:浓墨重彩,不同凡俗个性鲜明的人物;强烈的情感表达;戏剧性极强的桥段。

原版漫画故事和韩国改编版本中,老爷爷因为一辈子大男子主义对太太不够好,在太太生病去世后心怀内疚。当他孤身一人生活时,遇见了一个不识字,连名字都没有,只被称为宋氏的老奶奶。两人之间产生了强烈的心疼和渴望相互依偎取暖的爱意。相对于韩国版本对人心平朴温柔的呈现,中国版本的人设则有更多的主观意愿的表现——和原版漫画及韩国电影《我爱你》相比,中国版本在名字上就多了一个“!”。而这个惊叹号,正是导演本人激情型叙事的体现。

常为戒比原版故事中大男子主义一辈子的韩国老爷爷设定更丰富,更有棱角。和韩国版本将两对人物尽量均匀施以笔墨不同,常为戒的人物张力占据了故事绝大部分的段落。倪大红以他的演技让这个人物浓墨重彩的表达成为可能。

戏剧性极强的桥段诸如常为戒在谢定山夫妇葬礼上的发威:这是一场极为超现实的强戏剧化表演。常为戒知道谢定山夫妇去世的真相,从而更加看不上谢家子女大办宴席,并频频说是喜丧的表现,忍不住挥鞭抽翻酒宴,教训不孝子女。类似的激情型叙事,虽然观众看得满足和酣畅淋漓,但也改变了故事原本现实和悲情的基调。

在情感表达上,常为戒的甲壳虫式小车营建了一个特别的私密空间。进入恋爱状态的二人,处在狭小的车里犹如进了蜜罐。韩延在拍摄完全工业化流程的《动物世界》之后积累了丰富的拍摄追车戏的经验。因此,诸如追车等商业电影桥段拍摄的成熟度也为这部影片增色不少。而韩延把握得非常好的一点是,他的叙事节奏让观众一下就感受到两个老人互相吸引的情感节奏,尤其是在常为戒和李慧如刚刚相恋的甜蜜时光,情感是相通的。

作为导演的韩延想要探讨的是:当人的身体衰老了,是不是精神也会跟着老去,就再也没有机会去谈爱情或感情了?这当然是一个无解之题。因为人和人的区别如此之大,有人能把爱情坚持到底,也有人很年轻就对此波澜不惊无动于衷了。

任何爱情电影都涉及婚恋价值观、两性观念的体现。在当下的中国,这些观念都在嬗变之中,最终常为戒对李慧如喊出的那声“我爱你!”,也是导演竭尽全力地对观众的呐喊“去爱吧,只要还活着!”。韩延就是积极要完成那个“!”的导演。

成于此,缺憾也在于此:韩延的故事的激情有点高于故事情节的复杂和剧作的内容设定。他的作品有一种非常可见的戏剧化。为了完成这种戏剧性,多以背景音乐、剧烈的蒙太奇来呈现多巴胺效果。呈现出来的气质让作品整体流畅、可看性较强,但也缺少留白的细节和值得回味的瞬间:一方面,电影成功塑造了一个像常为戒那样洒脱勇敢、敢爱敢恨的老人;另一方面,常为戒挥动鞭子的戏剧化场景下,对弱势群体不为人知的痛苦的触动也被淡化了。一方面,谢定山的永诀和李慧如向常如戒告辞留下的信让观众泪水涟涟;另一方面,两次深情的小作文表达方式更像是导演热爱的执笔手书,而非真实的人物所为。

在故事的结尾,常为戒勇敢来到农村,大声告白后和李慧如生活在一起。这里的空间非常开阔美丽,极为舒展美好。相对于不让挥动鞭子的城市,对于常为戒来说,这看起来是个更随意自如发挥个性的地方。两人从此相濡以沫,快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在现实生活中,老年爱情的艰难和困惑并非一趟坚定的回乡告白就能改变一切。而在一部关注和表达现实的电影中,美化其实也是盖住疮疤忘却现实残酷的一种商业化缝合。

尽管有不足,在80后导演韩延的创作谱系上,《我爱你!》相对于其过去的创作,依然是一部成长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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